散文：坟墓，眼睛

河流的第三条岸

清明回了趟老家，仿佛先前的一些想法都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平静起来。去年也回了，去年回的时候因为膝盖受伤的缘故没能跟随我的祖父和父亲他们上山去扫墓。于是从那时起我就开始有这样的忧虑：会不会因为我没能亲自去给我的先辈们上香烧钱而使得自身运气不济，生活不如心意。这当然是多虑，生活都只是在无比寻常中重复着，有烦人的时候同样有令人欣慰的事情，这不知是否能归于命运还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不管怎样，也似乎无关迷不迷信的缘故，这么多年来，每次上山扫墓，我都表现出极其的虔诚，也仅以此表达我对已故亲人们的思念和缅怀。 依旧像往常那样，我的祖父走在最前面，拿起他惯用的那把锋利的柴刀砍去荆棘丛生的杂草为我们开路，我们跟在后面，循着他走过的路一步一步艰难地行进着。显然，相对于在城市走惯了平坦的水泥石板路的我们，祖父在这些荒山野岭中行走，是多么的从容自如。面对这些高大杂乱的荒草，我们确实费了不小的劲。那些在童年记忆里的一个个山头，不再是像庄稼汉那样脱光了衣服在蓝天白云下光秃秃呈现的样子，而是我们目之所及的荒草像乌鸦的羽毛长满了每一寸土地。祖父说：“烧柴砍柴的人少了，放牛的人少了，一些果树也不再有人愿意看管。”我想我能理解祖父的这一番话，农村的生活变得越来越好了，不再有多少人愿意再把心血和目光都放在这些起伏的土地上。更深的荒凉，已不再是那种渺无人烟、寸草不生的景象，而是眼前我们看到的高高的杂草和逐渐被掩盖的山路。 就这样，经由每座墓碑，摆放祭祀品，除去坟头上的杂草，然后烧香燃炮，最后做个虔诚的祈求。父亲在行政单位工作祈求升官发财，叔叔做生意祈求生意兴隆，弟弟远在青岛上学母亲仍惦记着为其祈求学业有成，我因为毕竟还年轻只求有个好的开始吧。祖父更多时候只是在沉默，因为在他心里我们过得好他也就知足的了。这么看来，如果一切真的能如愿，那于我们全家将会是多么的幸福，然而其实我们都知道，这只是一种祈望，现实中总会有着一些令我们忧心伤神的事情，这就是生活。

到了曾祖母的墓碑时，那些童年时零零碎碎的回忆被风一阵阵地吹了过来。这个生下我祖父并一手把我的父亲叔叔姑姑们一手拉扯大的女人，她离开我们的时候是93岁，那时我刚学会走路不久。记忆中最为深刻的是，当时刚学会走路的我牵着她的手走过村头那座不算宽的石板桥。后来，一场不明不白的火夺去了她的生命，那天火势很大，大伙把她抬出来的时候，她已经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她仿佛不想再多看这个世界一眼。时间一晃就是二十年，到现在我几乎记不清她长什么样了，她生前甚至没有留下过一张照片，只是在祖父的谈论中，我了解到，她裹过脚，缠过胸，当过有钱人的丫环。我所知道的就只有这些，我发现自己根本就不了解她，不断想到她，只是因为两个词：曾祖母、一场火。

在那么多坟墓埋葬下的亲人当中，只有曾祖母是在我生命中留下过声音和身影的，其他的，都只能永远作为一种无法接近的生命的遥远了。尽管每年一次，从我五六岁的时候开始，至今十多年了，我却仍旧无法完全获悉每一座坟墓下埋葬的是我的哪一位亲人，他们的辈分、确切年龄和真正死因，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切变得越来越遥远。这在我看来是多么的不可思议，然而又是再正常不过的，作为一个子孙后代，先辈留给我们的或许只是越来越模糊冷淡的回忆了。显然，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内心是多么的自责和不安，但，谁又能去怀疑和阻止这一切呢？ 记得是在前年，我曾写过一首诗《山头》，有几句是“山头每被掀开一个洞口，就得用一个人的身体把它填平，就这样重复进行着，这座山头里我的亲人越来越多。”在我故乡的一个个或低或高、或平缓或陡峭的山头上，埋葬着我如此多的亲人，多得甚至没有人能够数得清。然而尽管这样，我对这些山头却无法说出任何的怨恨，只是一次次目睹着它们把我的亲人们的身体掩埋，继而无声无息，只有一些低矮的坟堆静静的凸起，像一双双眼睛深情地注视着仍活在世上的我们。有时它们甚至还会在你梦中反复出现，让你觉得熟悉或者害怕。

作者简介：男，1987年生于广西浦北，06年开始文学创作，广西《守望》诗刊主编,钦州市作家协会会员，钦州市文艺理论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中国诗人》《诗选刊》《散文诗》《广西文学》《南方文学》等全国几十家文学刊物，有诗作入选《群岛2008年度诗年卷》和《后80诗人备忘录》，著有小说《追逐云彩》和《安南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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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河流的第三条岸 于 2010-5-30 08:32 编辑 ]

骚人敖客

韦斌兄弟的东西！

河流的第三条岸

呵呵。这位兄弟猜错了

锦大级呐随街跳

捧一把故乡的土，无尽思忆

茵亦含香。

很厉害哦，前辈！

河流的第三条岸

算不上前辈，希望各自间多谢交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