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摩托走遍美国（转贴）四

lnie · 发表于 2013-4-6 19:18:32

第四篇一个比我聪明三倍的人。

lnie · 发表于 2013-4-6 19:19:51

住到山里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去拜访我的英国邻居迪安。我拜访他的原因主要有两个：第一，他有无线网络，头天他已慨然允诺我可以蹭网。第二，他门前停着一辆650的铃木摩托，看样子他挺愿意跟我切磋一下。而且，头天我的鬼子朋友和我来打招呼，刚谈了几分钟他就自动透露他结了三次婚，现在他的现任老婆和孩子住在山下一处他买的公寓里，而他一个人住在山上这个简陋的木屋。他跟第二任老婆比跟现任老婆还亲。我觉得他有故事，而且想讲给我听。他门前有两把破旧的沙发，一个破木几。我到的时候他已经坐在其中的一把沙发上看他的电子书。我们互道早安，然后我上我的网，他看他的书。清晨的阳光和煦、明亮，山风簌簌，他门前挂着的七八个风铃轻轻低吟。我上网该办的事办的差不多了，他请我喝咖啡，我们开始聊。 “有个中国访客，那可不容易。”他感叹到。一般来说，我不爱打听别人的私事，基本上也没兴趣。但是，如果我碰到有故事的人，又受到鼓励或暗示，我也可能有兴趣。一天下来收获极大。下面是迪安的故事。

lnie · 发表于 2013-4-6 19:20:28

迪安今年70岁，60年代后期就离开英国来美国了。那时候，英国的首相是麦克米伦，有一次他宣称，英国人民的生活是世界上最幸福的。迪安的第一个太太很有个性，听了首相的话很不服气，说，我们的确很幸福，但是世界上肯定还有更幸福的地方，我们找找看。迪安也不含糊，开始找国外的工作，结果在美国东北部的佛蒙特州找到一份工，干了三年，后来又到新西兰工作了五年，又回到美国，就再没回英国了。他现在就靠在英国积累的部分养老金和美国的社会保险生活，偶尔也搜集些二手自行车、摩托，修理好以后，在网上卖出去，挣点小钱。他购置现在那部摩托车，本钱来自另一辆他在人家院子里看中的很旧的日本摩托，他花25块钱买下来，收拾一下，放在网上了卖200多块，再用200块去收购别的摩托，再收拾，卖掉。如此蛋生鸡鸡生蛋，最后攒够了800块钱，很高明地砍价买下了这辆人家要卖1600块的铃木650。他是经过学徒出师的印刷工人，正经跟师傅学过石印，还会装订那种古典的皮面书册，曾经在给牛津大学图书馆打过工。和第一任老婆离婚后，他手里的钱买了辆二手车以后，这剩下28块钱。在征得前妻的同意后，他带着他15岁的儿子，从堪萨斯州前往西部去寻求新的生活，头两个星期，还是他儿子先在一家餐厅找到工作，才使他们有饭吃、有地方住。两星期后，他重新找到新的印刷行的工作。 “第二任老婆怎么又离了呢？”

lnie · 发表于 2013-4-6 19:24:26

“因为她噬赌。你知道，谁都喜欢赌一下。但是她是上了瘾。其实我现在还是很喜欢她。她住得也不远，我们常联系。跟她离婚，我觉得很遗憾。” “你现在还和第三任妻子维持着婚姻关系对吧？为什么分开住？” “你知道，我是个很传统的人。我的哲学就是我爸爸教我的哲学：努力工作，诚实做人，与人为善。我从九岁就开始工作了——送报纸——那时是战后，英国还是供给制，买什么都要票。但是她不一样，她一辈子没工作过，就靠政府救济。” “政府为什么救济她？因为她养孩子？” “因为养孩子。而且她会得病，得那些不容易查明白，政府又非给救济不可的病。而且，她对待孩子像对待奴隶，家务全让孩子做。” “这样的人，为什么当初要跟她结婚？” “别提了，我真蠢，我真蠢。当时我跟她交往，我比她大三十岁，跟她上了床，结果她怀了孕。我就说，我会承担其责任，跟你结婚。其实，承担责任也不必结婚，对吧？我真蠢。” 三任老婆跟他生了不少孩子，有的还带孩子跟他结婚的，两边加起来他有十来个儿女。最小的才六岁。“理论上讲他是我的儿子。我也当他是我的儿子。我也不想知道他的真正父亲是谁。”他说。我说，你在山里一个人生活，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比如说，你病了。 “是啊，我是病过啊。不过，我对我的人生还算满意，如果到了我该离开的时候，我离开就是了。没什么吧？” 冬天里，大雪封山的时候，他曾经55天没下过山。虽然他有一辆四驱的越野车。 “你有水，有电，有吃的，有因特网，你哪儿也不需要去。”

lnie · 发表于 2013-4-6 19:25:15

我上洗手间的时候，听到他在跟谁说话。等我出来，他说过路的人住在我斜对过，刚才跟他说昨晚上一头300磅重的熊爬到她家阳台上来了。 “你在路上走要小心哪。我有一把9毫米的手枪。” 说着，从门后的枪套里拿出那只小巧的手枪，把弹夹取下来然后给我看。我很喜欢那把枪，重量适中，大小适中。他说，这把枪是打不死熊的，但是也许可以吓走它。 “你想开两枪吗？” 我不想——才怪呢！但是我不想给他惹麻烦：光天化日之下，没有任何事，想开枪就开枪？一个没有持枪证的人打枪，真的没事？他说没事。他把弹夹重新装上，领我到屋子侧面的林子旁，把枪交给我，告诉我怎么开保险。我把保险打开，开始瞄准十几米外一棵一人粗的松树的树干，心里砰砰跳。我上一次实弹射击，是在大学军训的时候，三十年前。在我扣动扳机以前，迪安阻止了我，纠正我的瞄准姿势。我先前采取的姿势是电影里看来的抗日游击队英雄的打法，握枪的手向一侧平伸，对准目标，另一只手叉在腰上。迪安建议我用好莱坞电影里美国警察的姿势：正面对着目标，一手握枪，另一只手托着握枪的手。我扣动了扳机，结果巨大的枪声吓了我一跳，没想到那么小的玩意儿声音那么响。枪的后座力也让我吃惊，子弹打出去以后，枪都快蹦回我的额头上来了。迪安笑眯眯地站在我后面看着惊魂未定的我问：“你还要再来一枪吗？”

lnie · 发表于 2013-4-6 19:25:40

那就再来一枪吧。打完第二枪，把枪交给迪安，我跑到树跟前去找枪眼，结果一无所获。我以前在大学实弹射击，五发子弹45环呢。迪安安慰我，说这个枪管太短，不准，要准还得柯尔特手枪，他一边用手比了一尺来长的长度，一边说：“枪管有这么长。你在克林特伊斯特伍德的电影里肯定看过。” 他说买枪很容易，即便是我。打完枪，我们继续聊。

lnie · 发表于 2013-4-6 19:26:04

他挺喜欢美国，说是比哪儿都喜欢。但他最怀念60年代的美国：大家都努力工作，机会也多。不像现在，人人都说：给我钱，给我钱，给我钱。现在的美国，没有理想，没有雄心，没有方向。言论自由也很可笑，大家说话都谨小慎微，生怕冒犯了谁，他们管这个叫“政治正确性”。他给我看他和女儿到亚利桑那旅行时拍的照。顺便说起美国历史课本的荒谬。他女儿回家跟英国父亲说起在学校历史课上学的美国独立战争前夕的波士顿茶党事件，说美国的爱国者如何如何。他很生气，跑到女儿的学校去跟历史老师抗议：“那些所谓的爱国者，他们是哪门子美国人？他们压根儿就是英国人！你们胡教些什么？”

lnie · 发表于 2013-4-6 19:27:20

虽然在美国住的时间比在英国还长，但他没有放弃他的英国护照，骨子里他依然是个骄傲的英国人。我问他看不看NBA，他问我NBA是什么。他是狂热的自行车运动爱好者，骑坏了二十多辆自行车。他也很爱看英式橄榄球。 “那美式橄榄球呢？” “如果你喜欢英式橄榄球，你怎么可能看得上美式橄榄球呢？” 他很喜欢读神秘故事，侦探小说。如果我的理解不错的话，他很小就读过根据《狄公案》改写的英文侦探小说。他问我结婚没有，我说离婚了。 “你是个聪明人。”他说。 “比你还差得远呢。”我说。华灯初上的时候，我该回去弄饭吃了。我说华灯初上，不是瞎吹。他的确在门前弄了一排彩灯，弄得整个房子像棵圣诞树。临走我给他和他的圣诞树拍了张照。他在他的圣诞树前静静地看他的电子书。听到我走开，他头也没抬,说：“想骑车去哪里，跟我说一声。” 我回到我的屋子，把照片下载到电脑里看，照片的色调那么喧闹，但我不知怎么就觉得有一点凄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