唚　　酒

欧阳不修 · 发表于 2010-3-8 17:57:05

唚　　酒小时候看《水浒》，很喜欢景阳冈武松打虎这一节。或者是小孩心性，既不留心那酒“透瓶香”、“出门倒”的妙处，也不理会那虎的扑、掀、剪的戆态，却对武松喝酒数目怀有浓浓的兴趣。常人只要喝了三碗白开水就撑得不得了了，他一气就喝了十五碗酒，要不是那碗值得商榷，就是他胃的容量大得惊人了。想想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虽有怀疑，也不敢妄加谰说，只好归结为自己的孤陋寡闻。这种场面，后来也从书本中多次看到过，有的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金大侠在其大作《天龙八步》曾有令人瞠目结舌的描述。段誉与乔峰第一次认识是以斗酒开始的，书上写得明明白白，一碗酒大约半斤，两人各喝了四十碗。段誉是用他祖传的“六脉神剑”之法边喝边排出来，而乔峰却是把酒结结实实的喝到肚里去，二十斤！这等豪气，使人将信将疑之际亦复荡气回肠。因了这一层，便把酒与英雄紧紧联在一起，烙出了“惟英雄能喝酒，能喝酒必英雄”的印象。及至年岁渐长，或多或少地增加了点见识，这种印象才有所淡化。即使如此，对于我这种沾酒必醉的“果子狸”式的角色，每每看到酒量大的人，都打心眼里佩服得一塌糊涂。古人曾勒石作铭，为酒大唱赞歌，“单醪投河，三军告醉，君王饮之，叫呼万岁；群臣饮之，赐卿无畏；和生定死，神明歆气。洒食向人，终无恶意，有酒有令，仁义礼智，自合称尊。”这“酒食向人，终无恶意”本无可厚非，但一扯上了君王，一扯上了群臣，就有了高高在上的味道，再也没有它以德服人和蔼可亲的本韵。再者，它虽然有“单醪投河，三军告醉”的风光，同样也有“鸿门宴”的险恶，也有“杯酒释兵权”的诡诘。真要追根溯源，酒的出身并不那么显赫，据说是一个叫杜康的家伙为了使剩饭不至浪费而无意之中搞出来的，经他老人家的贵嘴一品咂迅即进入了公侯布衣家的餐桌上，并演绎出五花八门博大精深的酒文化来。我疑心五花八门的酒文化是因了五花八门的喝酒之人。行内人士称，根据喝酒习惯、数量、程度等的不同可分为酒仙、酒圣、酒狂、酒痴、酒迷、酒鬼、酒疯、酒徒等等。依愚意，能称酒仙的大抵肚里有几分墨水，“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此种“斗酒诗百篇”的豪爽狂放的仙类非李太白莫属了。而刘伶的“死便埋我”，显得洒脱旷达，当得起一个狂字，许世友的“活着喝死了算”，也超越了生死时光，怎么说也能挣个酒迷来吧？北宋的石延年应当算得上酒痴，他跟友人喝酒，喝到最后没酒了连醋也能喝得风卷残云。他还创造了好多喝酒方法。曰“囚饮”，披头散发自套木枷，如囚犯般饮。曰“巢饮”，爬上树梢，象鸟儿般饮。曰“鳖饮”，把脖子裹在稻草里，喝一口酒又把脖子缩进稻草里。曰“徒饮”，在空荡荡的房间里饮。曰“鬼饮”，把酒放在旷野地里的中间，不时在四周的障碍物走出来饮一口。活受罪大抵就是针对这种人说的。就算不是，难免也有矫揉造作之嫌。喝酒嘛，不就是脖子一仰，嘴一抿就了事？何来那么多繁文缛节？在我们南方沿海一带，也有各色喝酒人等。田间地头，瓜棚豆架，街边巷尾，骑楼底下，总能看见三五成群的老老少少聚在一起，你一杯我一盏，喝得不亦乐乎。这种喝法，花费无多，几个酒钱，几个下酒菜，几杯下肚，个个红光满面，乏也解了，气也顺了，也多了些生活的乐趣来。 “光头三，你那塘虾莫不成得了什么病？天光白日的，象鬼撒沙乒乒乓乓跳来跳去，不赶紧下点药，怕就血本无归罗。” “你说，这叫啥减轻农民负担啊，怎么这杂七杂八的这税那费比以前还多，日他娘的还叫人活不活哪？” “老李头，我的本本上个月又多了三百元，听说发的是啥啥费，你单位那么好，进账怕比我还多吧？”，“你家孩子真有出息啊，怎么悄没声息的就考上个名牌大学了？你查查看，是你家那个祖坟冒了烟。” 这种喝法，也能闹出些个说大就大说小也小的笑话来。有一位朋友，算得上个“酒精”考验的人物，有一次赴朋友的宴会，喝着喝着就喝迷糊了，偏偏还要逞强，不顾朋友的劝阻，自己一人开着车子一路风驰电掣，开了大半天还到不了家，心里直嘀咕，“怎么还不见我家巷子里的路灯？”不知他啥时走上了到另一个城市的路上。喝酒得讲究对象，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是也。我曾有过能喝的时候，是和祖父一起喝的。当时刚参加工作，分配在一个沿海小镇，春节前朋友送了我些鱿鱼干。回家时我就和祖父烤着鱿鱼干喝开了。酒是村酿的土酒，祖父加了些蜂蜜，有点甜。刚开始我还有些放不开，到最后却越喝越有精神。席间祖父借着酒意，来些个谆谆教导，无做作，无训斥，如朋友间的交流，使我大受教益，基本上是听一句喝一口的。那次爷孙俩大概喝了三斤的酒，落到我肚里的怎么说也有一半以上。这是我平生喝酒最多的一次，以后，无论怎么练，那酒量总是在二两上徘徊。喝酒有酒令。古之人行酒令要引经据典，要有平仄有押韵，好虽好，但却是等闲人等一时半会弄不明白的。我曾在农村见到一次别开生面的酒令。那是一个结婚的喜宴，五亲六戚聚在一起喝得差不多了，由一个老者起令开行。虽然是又土又俗的“三句半”，但是形象生动，使得场面热热闹闹妙趣横生。 “红尾鲤鱼江中游，不吃金钩共银钩，专等阿哥来下网，做巢。” “山上竹木多又多，一对画眉排排坐，同处觅食同唱歌，好合。” “青篾席子布包边，哥嫂二人睡一边，半夜翻身嘴对嘴，真甜。”…… 最后接令的是一个年轻人。他坐在灶台上，一边敲着筷子，一边晃着脑沉吟着：“表哥今日娶表嫂，表弟听得赶紧到，人家上床我上灶，嗷～～嗷～～” 原来这个小伙高了，“劏羊”啦。